杨广运转真气,灵觉无垠般的扩展了开去,先知先觉地闪避那些巡夜的内堡守卫,身形以肉眼难察的度,有若流光浮影般的疾掠过密密的丛木、星散堆积的岩块,不消片晌,便腾跃到了后山深林最内里的那片危崖前面。

    崖边上层阁楼依然烛光朦胧,但与外边秋虫的聒噪相比,却甚是是宁静平谧了,杨广没有停顿半刻,只稍稍放缓了脚步,来到楼下,推门入去,然后噔噔噔的登上了二楼。

    鲁妙子此时侧身靠坐于近窗的一张背椅上,借着烛光,可见他的神情有些寂寥,杨广掀帘而入的时候,他亦只是淡淡地回看了一眼。

    杨广径直移到鲁妙子斜对面的一张檀木椅前,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先是抓起旁边几子上的一樽酒壶,仰起脸来惬意地灌上一口,才朝鲁妙子的侧影嚷道:“老头,我回来了!”

    “贼寇的事情应该解决了吧?”鲁妙子对着窗外晦暗的天色叹息了一声,适才转过略为单薄的身子,深邃的双眼注目到杨广愈光洁俊秀的脸庞上,和煦地微笑问道。

    “跳梁小丑,何足为害!”杨广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细心一看,登时现这个便宜师叔前日尚是红润的脸色似乎灰白了些,他心内不自觉地一沉,笑容顿敛,关切地问道,“老……师叔,你的身子……怎么了?好象气色……”

    “你小子也察觉了?”鲁妙子涩声说道,“那老头子也不瞒你啦……跟你实话实说吧,老头子的差不多大限到了。”

    杨广望着鲁妙子清癯的脸庞,想到与这绝代机关大师数次相处以来。他虽是百般训斥自己这个冒牌师侄的懒散,但又任凭自己对他百般胡闹的宠溺,再想到他早前不遗余力的欲将他毕生学识尽数传授于自己的殷殷好意,心中虽然早已知晓这个便宜师叔寿元将逝,但他地潜意识却自觉的将这个认知隐得模糊,此刻由他本人揭开,饶是他自诩已修炼得可以笑对世间任何风云离散。但鼻头仍是一酸——

    虽然相识不过数日,交往甚浅,但在杨广的心目中,眼前这位惊才绝艳、性格通达、对己亦是关爱有加的老人,实已赢得他这言必利的人自内心至深处的诚挚敬爱!

    鲁妙子年近百岁。对碌碌红尘已不似少年时般的留恋,只是回忆起前尘往事,少不得有些许惆怅罢了,他抬眼看了看瞳目转红地杨广,知他不舍。心内一暖,着实安慰,便开颜微笑道:“老头子三十年前便该入土了。这些年夺天之功,得以享寿百年,早就心满意足。想想,也是去陪青雅的时候啦。”杨广见到鲁妙子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爬满皱纹的脸庞上,竟流露出隐隐的欢喜,便勉强敛着悲伤地情绪,岔开话题道:“师叔。你老人家说的这位青雅是谁?”

    “你小子,见面说了那么多话,就数这一次最老实啦,”鲁妙子此时看破世情,心性豁达。便呵呵地拿杨广前几次对自己这个师叔全无礼数的事情打趣,不过瞬间。他的目光由戏谑变为温柔,露出唏嘘缅怀的神色,轻声道,“青雅么,就是秀绚地娘亲。”

    杨广自然知晓这般事情,他点头接道:“秀绚的娘亲,自然是很漂亮的了,师叔跟她这么相识地呢?”

    “青雅自然……”鲁妙子刚想说什么,但突然老脸一红,瞪了一眼杨广,轻骂道,“你小子,想套师叔的糗事啊。”

    “恩?”鲁妙子忽然回过神来,挺直了身躯,眼中光芒大盛,紧紧地盯着杨广的面孔,板着脸问道,“你小子好象跟秀绚关系非浅?”

    “是很不浅!”杨广如果有尾巴的话,定然翘得老高了!

    “才几天光景啊,不简单!不愧邪帝本色!”老头想到上一代没有结局,这一代却大有希望,不禁欣然地伸出大拇指!

    “那还不是托师叔的福气,”杨广也好似全然忘了方才的郁悲情绪,嘿嘿邪笑道,“这才有这般辉煌成果啊。”

    “小子,好好干!”八卦老头涎着脸弯身凑过来,大力拍了拍杨广的肩膀,眉飞色舞地说道,“如果你能把秀绚带到面前叫声师叔,师叔就再给她准备一个你绝对惊喜的嫁妆,怎么样?”

    “绝对惊喜地嫁妆?”杨广知道商秀绚对鲁妙子的芥蒂极深,所以跟老头交易的话就仿佛接下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仔细地思索一下便宜师叔的身家,笑眯眯地就像一只小狐狸,“假若老头你说的是杨公宝库地话,那咱们还是生意不成、情义在就算了!”

    “你的意思是……”鲁妙子心思之巧,可谓天下罕见,他猜到杨广话里的隐义,大为吃惊,瞠目道,“你知晓杨公宝库的所在?”

    “自然。不单如此,”杨广嘿然道,“便是我邪极宗的镇宗之宝邪帝舍利,老头你也放在宝库里面了吧。”

    “小子你都知晓了?”鲁妙子愕然道。

    “该知晓的都知晓了,”杨广斜了一眼鲁妙子,埋怨道,“老头,你不厚道啊,竟然帮杨素弄个什么杨公宝库想让他造师侄的反!”

    “如果你现在还像以前那般德行,师叔我还想帮其他人多弄几个出来呢。”鲁妙子经杨广这么一提,反倒想起眼前这青年以前还顶着个暴君的“大名头”,回忆起云游四方的时候,看到的那些百姓的惨状,他便忍不住闷哼晒道——

    我靠!又是老子顶屎盆子!

    “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鲁妙子有求于杨广,看到他泱泱的样子,担心这小子恼羞成怒,不答应帮自己完成最后的心愿,连忙补救道,“是吧,只要改正过来就好了,是吧,像你前阵子的忙活,师叔我看起来就很顺眼啊。”

    “老头,这种活你不经常干,说实在话,挺让人憋屈的,得了,就别拍了,”杨广一下子就看穿了老头蹩脚的演出,他在老头面前全然没有丝毫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笑得特奸诈地挥手道,“既然你想师侄给你干活,就开出个实在的价码吧。”

    “嘿嘿,咱们师叔师侄之间,”鲁妙子轩眉一皱,捋须干笑道,“说什么价码不价码的,多伤感情啊。”

    “也是,”料不到杨广竟也大点其头,鲁妙子脸上的菊花还没绽放完毕,杨广迅即伸出右手,大拇指与食指、中指搓了几搓,厚着脸皮嘻嘻笑道,“不过,身为长辈,适才那个绝对惊喜的嫁妆……”

    “这个……自然,人情世故,绝对合理,嘿嘿,”鲁妙子见事情大有转机,赶紧先答应下来,他指了指周围以及下边,“事情办成了,这里的东西全给你了。”

    “不行,”杨广摇头表示异议,“这里的东西除掉您以前送给我的,所剩已无几,其余便只能算作您给做师侄的我的彩礼。”

    “你小子真狠啊,你师傅的惊天武学里好象没这门绝技的吧,”鲁妙子脸皮都皱成一团了,他想了一想,苦笑道,“罢了,师叔就把最后的家底抖出来吧……本不想让它现于人世的。恩,师叔我早些年留藏有一个隐密的小宝库,今次就把它当作这事情的彩头吧。”

    杨广却是一门心思不见兔儿不撒鹰,他眨巴眨巴着眼睛,打破沙锅问到底:“小宝库?在哪里?价值几何?”

    “事情办好了,师叔自然会告诉你,反正绝对不会骗你便是,”鲁妙子见杨广“孜孜不倦”地刨自己的身家,再难保持前辈高人风范,他白眼连翻,忍不住便欲低吼出声,“怎么这么罗嗦?你是邪帝还是卖茶水的大婶?”

    “我自然是邪帝!”杨广继续不温不火地说道,“如假包换!”

    “小子,”鲁妙子叹息一下,忽然严肃着脸问道,“假如,我说的是假如,秀绚真的愿意,你把她置于什么位置?”

    “你想听谎言还是真话?”杨广也一本正经地说道。

    “谎言怎么说?真话又怎讲?”鲁妙子沉声说道。

    “谎言就是我会把她立为皇后,弱水三千,我毕生却只宠她一人,”杨广双眼眨也不眨,“至于真话嘛……”

    “怎么样?”

    “老实说,我现在也还不知道!”

    “只要秀绚真心喜欢你,位置的问题就好解决,顺其自然吧,”鲁妙子默然良久,适才微笑道,“你这就回去努力吧。”

    杨广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顺手便将几子上那壶还未动过的六果液抄起,朝门外的阶梯走去,然后丢回一句话:“师叔,你的信誉如何我还不知道,我先去找人打探清楚,再给你答复吧。”

    “向大哥,你徒弟好象比你还厉害啊!”鲁妙子看着杨广的背影随着轻微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喃喃说了一声,过了好半晌,他转目看出窗外,对着天外那轮淡月,轻声低语道,“青雅啊,你说,秀绚跟他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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